
郭川:最小帆船,不靠岸、不补给环球航海
新闻来源:南方都市报 发布时间:2012年05月20日 我要分享
抑郁症本来让郭川都想放弃完成沃尔沃环球帆船赛了,但他感到自己身上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,他知道不能退只能冲。C FP图片
这次是单人环球航行,他要从青岛出发,往东南横跨太平洋,触摸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,再一路向东,穿过非洲好望角进入印度洋,再北上,回到青岛。
假如挑战成功,郭川将成为第一个独自驾着轻级别帆船环球一周的人,此举不是向麦哲伦致敬,因为他是一名职业帆船运动员。过去的几年间,郭川参加了无数比赛,在职业航海领域,用一次次战胜风险与孤独,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过去几年的历练,在我看来都是一个学习的过程,现在,我要交上一份毕业答卷。”郭川说。
关键词1
第一人
“那时候年轻,看到自己领先很远,就想拐个弯,没想到一拐就拐大了,回头一看别人已不见踪影,索性就做自己的事情。”
如果不是醉心于冒险,郭川现在可能成为了航天系统内的一名高级领导。他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硕士毕业,到30岁时,已经是航天部下属公司———长城国际经济技术合作公司的副总,负责国际商业卫星的发射工作。在决定辞职去学帆船那一天,他是一名司局级干部。
如同小说《月亮与六便士》里突然离家出走然后隐藏在某个地方画画的主角一样,郭川也找到了一个新的人生起点。在开始帆船运动之前,他玩过滑翔机、滑雪、滑水、深海潜水,直到十几年前一艘40英尺的帆船从香港来到郭川的家乡青岛,他看到了新的方向。
“那时候年轻,看到自己领先很远,就想拐个弯,没想到一拐就拐大了,回头一看别人已不见踪影,索性就做自己的事情。”
郭川的视野从天上转到海上。为了能航海,他南下香港、菲律宾、马来西亚,自己掏钱学习比赛。法国是职业帆船运动的中心,地位犹如中国之于乒乓球,朋友赞助50万帮郭川买了一艘二手船,他在法国当起了学徒。
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后,他向更高的领域进发,在克利伯环球帆船赛、沃尔沃环球帆船赛、环法帆船赛等很多国际著名比赛上,郭川都是第一个参赛的中国人。(来源: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)
“2008年,沃尔沃帆船赛需要一名中国船员,国家体育总局就组织一大堆人海选,名单缩小到4个人,前往爱尔兰测试,最后留下来我一个。”郭川说。测试的内容,包括航海专业知识、外语水平、与人沟通的技巧等等,当然,体能也是一大关键,坐在记者面前的郭川,强壮而干练,丝毫不像年近五十的人。
与他一起参加比赛的,多是国外的年轻人,在他们当中,郭川是年纪最大的一个。中国帆船运动启步较晚,即使是现在,把它当做一份职业的航海者,仍是寥寥无几。
关键词2
抑郁症
“远无边际,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,就像被判了无期徒刑。”
航海是一件浪漫的事情,在海平面上,他能看到最美的夕阳,触摸到最温柔的风,有时候,身边还有海豚陪伴,它们会跟着游上一段。
但在大部分时间里,船上生活并不浪漫,看不到大陆,看不到鱼,满眼尽是天空与海水。“第一次出海就像坐水牢。我的船舱只有一间洗手间大小;床是一块帆布,两头吊在舱顶;吃的都是压缩食品,味道实在不太好;船身颠簸得很厉害。简直就是活受罪。”
面对这些困难,郭川都能一一克服,但靠了岸,他却患上了抑郁症。
2008年至2009年的沃尔沃环球帆船赛,绿蛟龙号由中国和爱尔兰联合组队,郭川是船上唯一的一名中方代表,其职位是媒体船员,负责把船上遇到的一切事情记录下来,通过文字、图片、视频等方式传送出去,供组委会与媒体使用。第四赛段是从新加坡到青岛,下个赛段是前往巴西的里约热内卢,全长12900海里,要走40多天。“远无边际,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,就像被判了无期徒刑。”
2008年12月24日,船在青岛上岸,郭川却开始失眠。“突然一下就睡不着了,天天都这样,身体马上就垮了,精力不够,肌肉绷着不会笑,心情特别沮丧,不想说话。”一检查,患上了典型的幽闭恐惧症。
我不敢面对家人,一直在思考,到底还要不要上船。最后想明白了,还是要做,如果停下来,等船一开走,我肯定会后悔。”船长为他请了个心理医生,郭川自己还找了一个中医,结果他每天能多睡半个小时了。
到了2009年2月14日向巴西进发,郭川带着一堆药上船,“当天就是情人节,我还是不敢面对家人,这一次,真是前途未卜。”
30天过后他发回来一张照片,站在船上抽着雪茄、品着红酒,家人才最终放下心来,“郭川没事了。”
抑郁症痊愈了,但风险仍不可少,每一天,都要面对各种困难,郭川经历过的最大的一次险情,发生在去年9月的横渡大西洋。一个人,一条船,无人可以求助。“遇到了顺风、大风,船侧翻90度,人被甩到了海里,我的一只手脱离了船舷,一大半身体已经掉到了水里。”郭川回忆道,“那一刻,我想了很多,第一次感觉到死亡是那么的真切。”好在几秒钟之后,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船舷。
关键词3
环球航行
“我是学工科的,要用自然科学的态度,做一个大论文,带回中国去,给自己人生一个满意的交代。”
郭川庆幸自己死里逃生,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。这次横跨大西洋只是一次热身,他真正的目标,是今年10月起航的不间断单人环球航行。
过去曾有很多人自驾帆船绕地球航行一周,来自山东的艺术家翟墨就曾用了两年多时间完成这一壮举,但中途不靠岸、不补给,国内无人做到。在郭川之前,曾经有两位英国人———罗宾·诺克斯和艾伦·麦克阿瑟驾驶着大帆船挑战成功,但他们的船体积大、速度快、补给充足,并且安全。而郭川要驾驶的是最小的帆船,长度只有40英尺,约12米多一点,因此他挑战的纪录,是帆船环球航行中难度最大的。自国际帆船联合会设立40英尺帆船环球航行这个纪录以来,全世界迄今尚无人能及。
郭川把这次挑战看作一篇人生论文。他说:“我是学工科的,要用自然科学的态度,做一个大论文,带回中国去,给自己人生一个满意的交代。人生在47岁这个时候,能有这样一个明确的目标,这样一个机会能去实现自我,感觉很幸福。”
除了理想,它还是一个商业行为。为了这项计划,郭川和他的团队准备了两年。在法国,项目经理聘请了最好的教练和最好的气象专家,还与最好的卫星公司达成了合作协议。中国则是后方,在这里,他们要最大化地进行市场拓展,找到足够的赞助。
“广义来讲,这也是一种投资。家里人既兴奋自豪,又为我担心,可能回得来,也可能回不来,我的小孩才几个月大,他们也知道,箭已在弦上,不能收回。为了美好的将来,我要下这个赌注。当我冲到终点的那一刻,耳边都是祝贺英雄凯旋的欢呼,我们就会觉得,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。”
为了挑战成功,郭川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。在法国西海岸一个名叫“滨海特拉里尼”的小城市,郭川只身一人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:少量睡眠,简单饮食,无休止地工作。
“单人航行最大的困难,就是一个人要面对和解决所有的问题,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,必须要有足够的专业知识和身体条件。”郭川认为,最大的挑战是睡眠,“分节睡,每次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,每天累积睡三四个小时。虽然船上有自动舵,但不能像真正的助手一样给你带来安全感。船上的报警器是我的闹钟,每睡半个小时,它就要把我叫醒。有时候从朦胧中醒来,需要过一两分钟才能恢复意识,我这是在某个海上的某个位置。”
未来130天的时间内,郭川将再次与孤独做伴,但他乐观地看待这一切。“其实这并不像一个乘客在漂流,风向在不断变化,人也要吃喝拉撒,始终都在忙碌。当你看着夕阳的美景,听着节奏明快的音乐,看一本能带给你启发的好书,你就觉得,这才是生活。”
而这种生活,要在大风大浪之后才能来到。